四十岁之后,我发现自己的几个“秘密”。
首先,我是个天生的左撇子,发现这一点是因为我换了剃须刀,从电动改成手动,然后某一天我突然察觉到自己更习惯用左手持刀,一点也不觉得困难。
我继续观察,发现但凡是小时候养成的习惯,比如拿筷子,用右手,但凡是中年以后新接触的动作,用左手,如果双手放在桌子上,不由自主想动的,肯定是左手。
最奇怪的事情是,我完全不记得“纠正”的过程,从小到大,很自然地使用右手,虽然拿筷子的姿势一直不太标准,导致效率比较低下,夹不起圆滑的食物,在餐桌上时常败北,但我将这种现象归因于小时候的散漫,直到发现左撇子的秘密。
曾经有一个左撇子的我,不知是过于羞怯,还是什么原因,一直躲在后面,人生过半,它才出来打声招呼,默默地做些不起眼的小活儿。
在我的小说里,主角总是坚忍不拔,无论承受多大的压力,也不肯放弃原则,结果我自己却在不知不觉间放弃天生的习惯,被改变得如此彻底,即便是发现秘密之后,也不想重新开发左手的功能。
面对这样一件小事,我走到了十字路口:左转是愤世嫉俗,批判自己的软弱,屈服也就算了,竟然从未自觉,真的就像短视频里的那些接受家长或老师考验的小孩子,面对“坏人”的食物诱惑,兴高采烈地说“好啊”;右转是随波逐流,告诉自己这就是一件小事,小到多想一会都显得些有病态,大多数人毕生都不会发现自己的天赋,一名数学天才可能在做推销员,与此同时,一名社交天才可能在啃自己根本不感兴趣的专业书籍,而许许多多的左撇子跟我一样,在儿童时期的某一刻,兴高采烈地加入“右手党”。
既然是十字路口,就不止有左右,还有继续向前的路:一切保持原样,将左手当成奖赏,好像家里使用多年的老物件,突然被证明是文物,不值钱,但是可以偶尔拿出来小小地炫耀一下,比如鼓动妻子不熟练地使用左手,然后——这种游戏一两次就够,千万别多。
第二个秘密则蕴藏着一些现实的痛苦。
我竟然有智齿,比左手天赋隐藏得更久,我曾经用目光、舌尖、手指仔细查过自己的牙齿,确认是二十八颗,一直很高兴,因为我听说智齿出头的时候会有些疼痛。
现实总是热衷于打脸,我的智齿不会出头了,因为它们是阻生齿,横长,完美地藏身在牙龈下面,从未被我发现,直到其中一颗引发炎症,疼得我夜不能寐,它们以最张扬的方式通知我:你有智齿,而且得忍受比出头更剧烈的疼痛。
智齿但凡有左撇子一半的羞怯,我也能与它们和平相处,但是现在没办法了,只能决一死战,做一个了结:春节之后,天暖之时,选一个无风无雨、无霜无雪的良辰吉日,请一位牙科高手拔刀,来个一刀两断。
我的面前没有十字路口,只有一个急转弯。
最后一个秘密有点惊悚。
我是扁头,注意到这一点并非源于自我观察,而是发现如今小孩的头颅普通都是圆的,而且有越来越圆的趋势。
经过手掌抚摸、两面镜子的反射以及第三方的观察,我确认自己是扁头。
当然,我不会满足于自己做扁头,很高兴地发现这是一个时代现象,我这一代人普遍扁头,不分男女,也不分人种,然后不知从哪一年开始,圆头开始逐渐增多、迅速增多,在儿童中间已经成为绝对主流。
我跟我妈说起这件事,她立刻回我一句,“南北头,不好看。”
连审美标准都发生了巨大变化。
事情到此为止还比较寻常,可是一旦注意到这件事,我就忍不住观察某些人的侧面,或者上面——《权力的游戏》某一季,有个镜头俯拍龙母的头顶,好家伙,那不是圆头,而是长头。
我能猜得到,这十有八九是发型的原因,因为往往是留有特殊发型的女演员,头型在“南北”的路上走得更远。
但有一点是肯定的,人类的头颅正在进行由扁到圆的过渡,而个别心急的人已经开始由圆变长。
这说明什么?
这说明什么?
看过《异形》的人都明白我想到了什么。
我有一点惶恐,感觉就像是——我站在了别人的十字路口上,对方开着铲车,我赤手空拳,对方在做选择,而我必须精准猜出结果,好提前避让……
我是一个擅长安慰自己的人,不会在别人的十字路口上站太久,我对自己说:别担心,你没发现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吗?过渡将在无声无息中完成,扁头一族不会受到迫害,少一点胡思乱想的话,甚至不会有所察觉。
我还要对新一代说:我接受现实,心平气和,所以别担心,在进化的道路上狂奔吧,不必搭理我这样的阴谋论者。
阴谋论是个好东西啊,无需调查,无需阅读任何艰涩的文献,坐在家里就能将一切疑惑解释得清清楚楚,从宇宙到个人,都不在话下。
但阴谋论也是个没用的东西,我们说人类社会被某个秘密集团控制,那又能怎样呢?生活还是生活,我们连这个“集团”在哪都找不到,需要动手解决问题的时候,仍然只能从自己和自己周围开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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