换了身适宜外出的衣裳, 又披了件斗篷, 佩玖出房门往府外走去。
边走她边暗暗忖着, 樱雪不会骗她, 但樱雪也是偷听而来, 难保不会错听漏听, 断章取意。这种可能性虽低, 却也并非毫无可能。
故而佩玖不打算因一面之词,就断定大哥是那样的人。
她要和姜翰采去看戏。倘若大哥真是那么厌恶她,想要败坏她的名声, 那么这是再好不过的机会,大哥又岂会放过?
出了府门,门外听着一辆小马车, 姜翰采就站在马车旁恭候。见佩玖出来, 立马上前迎了两步,拱手作了一揖:“佩玖小姐。”
哼, 佩玖心下冷嗤, 脸上倒也还算和气, “姜公子无需多礼, 再说这礼, 今日业已行过一回了。”
“呵呵, 小姐请。”姜翰采温润的笑着,伸出胳膊供佩玖扶。可佩玖没有扶他,只两手拎起裙摆, 兀自踏上步梯, 上了马车。
舆厢内两排厢椅对着,佩玖特意寻了左边那侧的中间位置坐下,又将斗篷撩开铺展在身侧,一下便将整条厢椅占了大半。
跟着佩玖上车的姜翰采,原本还想与她坐在同侧亲近亲近,见状也只得坐到了佩玖的对面。之后略觉失望的吩咐马夫:“好了,走吧。”
伴着鞭子挥落,马儿发出一声长嘶,拉着马车在平坦的大路上行驶起来。
约莫过了一炷香,马车便在戏园子对过儿停了下来。姜翰采伸手想去搀扶佩玖下车,佩玖却将手放在斗篷前襟的狐毛镶边儿上,裹了裹,绕开姜翰采下了车。
姜翰采轻抬眼帘,望着佩玖的后身儿暗示笑了笑。他不气馁,他自然知晓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不是那么好到手的。虽说只是个将军的一个继女,可镇国将军府的名号在这儿,便是继室带来的小姐,也高贵过一般的高门贵女。
姜翰采跟在佩玖身后下了车,然后紧走两步在前面带路。毕竟戏园子这种地方他熟,而佩玖未必常来。
戏园子分为上下两层,戏台搭的高,一层二层都方便观看。不同的是二层有独立的雅间,看戏时不必受往来的闲人搅扰。
园子里打杂的小厮过来招呼,见是姜翰采,便直接将他们引去了阁楼预订好的雅间。
佩玖与姜翰采朝着戏台的方向并排而坐,中间隔一小方几,上面放着茶水和六碟子小吃,多是水果糕点之类。
二人落坐没多会儿戏便开台,今日唱的是杂剧《崔莺莺待月西厢记》。江洲戏子们的功底的确了得,唱、念、做、打皆属上乘,将那崔莺莺与张生的爱情故事表演的鲜明生动,引人入胜。
借着给佩玖添茶的机会,姜翰采又蹭话道:“不知小姐觉得今日的唱段儿如何?”
“不错。”佩玖随口敷衍道。西厢记她上辈子便看滥了,如今便是台上几位唱的再好,于她而言也不过是老调重弹,没什么新意。
姜翰采浅笑着低头将茶壶放好,又厚着脸皮说道:“那不知小姐,可也向往这戏中的缠绵情谊?”
“不。”佩玖看着戏台,面无表情的答道。
姜翰采正想再问为何,恰巧听到台上的张生此时唱道:“恹恹瘦损,早是伤神,那值残春。罗衣宽褪,能消几度黄昏?”
听到此处,姜翰采忽来感想,叹了一声说道:“不日前与小姐匆匆一面后,在下竟也有了张生之感慨。恹恹瘦损,早是伤神……如此痴情深种,相思入骨,若不能得小姐垂爱,小生又能再消几度黄昏?”
闻言,佩玖果真转过头来对着姜翰采,眸中带着不可思议的笑:“姜公子自比张生,那不知公子对张生此人,又了解多少?”
见佩玖终愿与自己探讨,姜翰采喜出望外,眼中幻化神彩,趁机卖弄起学问:“张生此人,出身书香门第,自幼好学,才华横溢。在与佳人相遇后,更是一举中了金科状元,自此不仅抱得美人归,且仕途一帆风顺!”
“噢,”佩玖轻蔑了应了声,语带嘲笑之意,又道:“如此说来,姜公子还当真是希望成为张生那样的人?”
见机会来了,姜翰采便直言道:“张生在落魄失意之际,得了莺莺小姐的真情谊,故而一心向学,如愿考取功名。若姜某也有幸能得心仪之人垂爱,定也不负所望!”
佩玖拿团扇一遮脸,失笑道:“那佩玖便祝姜公子早日寻得此人。”
“在遇到佩玖小姐之后,姜某便有‘除却巫山不是云’之感!”
“曾经沧海难为水,除却巫山不是云……多感人至深的诗啊!若非是对这位元稹大诗人的生平之事略有了解,我倒真是要被他感动了呢。”佩玖轻蔑的说着,显然话中有话。
果然姜翰采问道:“噢?小姐不妨说来听听。”
文人多是读死书,故而书本儿之外的事,往往还不如闲人知晓的多。姜翰采亦只知解诗背诗,却不知这背后有着怎样的故事。故而佩玖便娓娓道来。
“元稹自幼丧父,孤儿寡母,家境贫困。寓居蒲州之时,他恋慕上了崔家千金崔小迎,并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引之诱之,口口声声不得她便命不久矣。崔小迎终委身于他,而他却始乱终弃,另择高门,娶了能助仕途一臂之力的韦府小姐。事后,又与友人道:崔小迎是个尤物,不妖其身,必妖于人,令他整日沉沦房中,无心正事。故而这种女人是祸害,娶不得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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